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1-5-8 10:25

古典自然流 —读吉川幸次郎《关于白居易》一文的笔记

本帖最后由 五柳先生 于 2021-5-8 11:36 编辑

古典自然流——读吉川幸次郎《关于白居易》一文的笔记
       白居易,是我特殊关注的古代诗歌大师之一。       白居易,确实称得起是一位“繁复的艺术家”。所谓“繁复”,是说他在唐代诗歌的创作中,过多地、有意地使用了“通俗易懂的语言”。也就是说,白居易,是有意识地这样写——如何在情事与思想的叙述中,既有缓慢松弛(应该是自然舒展)的自由感,同时又能达到丰厚耐品的效果。       吉川幸次郎认为,这是唐代“文学的重心由诗歌转向散文的征兆”,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却不尽然——它确实符合文学发展史所归纳的、各种文体次第出现、并走向繁荣的一般规律。不过,这只是针对文学发展的走向而言,若是从具体的创作来看,在唐诗宋词里,无论古风、律诗,或是词,这样的例子并不少。或者说,所有流传至今的诗歌经典,都具备这样的特点,自然也包括了李杜在内。我是说,白居易在这一点上,虽然没有理论的支撑,却在创作实践中,有意识地强调了这种风格。       我把它称为“古典自然流”。       诗歌语言,本身就具备散文语言的特征,换言之,二者本是一家,经由诗人的笔交替使用,频繁地出现在叙事和抒情的行文过程里。       比如,我们读“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读老杜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读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读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如此等等自然优美的诗句,谁能断言它们晦涩难懂?这同白居易的主张,有什么分别呢?再比如,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以及“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谁又能断言韩愈喜用“冷僻的字”呢?我们甚至看不出这些句子,与现代汉语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并非只有白居易一人,意识到了诗歌语言可以,也能够在特定的情境中,有意识地“稀释”掉所谓的“凝重和含蓄”,使之如同泉水般自然地流出,并幻化成各样的形态和韵味。       当然了,假如既没有才气,又不善能驾驭诗歌特有的语言,那确实容易导致“直白和浅淡”,并由此引来读者阅读时,既容易接受、同时也会觉得松散或繁冗的排斥感——即吉川幸次郎所定义的“繁复”。       然则,惟其深知“繁复”的缺点或难点,那些诗歌大师,才成功地避免了作品的味同嚼蜡。       进而言之,这种行文舒缓的节奏,如何才能产生“娓娓道来”的亲切感呢?如何能达到与以往所注重的“隐蕴、朦胧、暗示、半吞半吐”,等等技巧相一致的审美效果呢?       显而易见,就诗歌而言,想写得好,无论采取哪一种方法,都是困难的。不过,既要丰厚耐品,又要深入浅出,可能更加困难吧?这是吉川幸太郎所担心的、使用明白晓畅的语言,是在采取“最困难的方法来写诗”。他认为,在白居易那里,找到了更多、更集中、更确实的根据。
      于此,我联想起当代诗人艾青的一句话:“好的散文就是诗,不好的诗是最坏的散文”。      那么,一个是写古诗,另一个是写现代自由诗;一方是古人,另一方是今人,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呢?从表面看,他们之间,似乎风马牛不相及,或者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呢,二者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假如有人问:现代诗剪掉了韵脚,还叫诗吗?那么,我就要反过来问:分行押韵了,就是诗吗?我认为,不论抒情,写景,还是叙事,只要给人以相同的美感,就会达到诗意的高度。而这种相通的效果,都没有背离诗歌本体的特征,就看谁能把握住诗歌所固有的语言和技巧了。      我认为,诗歌的语言,或者说文学语言,有它相对独立的语言符号系统,它与其它门类使用的语言,有明显的区别(熟悉平水韵的人都会有此同感:只要第一句诗,找到相关的韵脚,其他的诗句,就能联翩而至——韵书,是从历代诗人作品里归纳出来的诗歌密码)。它环绕着情思这条主线,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地揭示了人们丰富而又复杂的精神世界。因此,无论怎样写,都不能离开它既定的范围——否则,就不是诗。       文学作品的最高境界,就是诗意。       我们平常所说的“审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同样可以在其它的艺术门类里,诸如绘画、音乐、雕塑,以及小说、散文里,找到诗意的高度。也许,这是判断作品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之一,尽管各家使用的手段不尽相同,却有一致的审美标准。       当然,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有人喜欢冷僻奇险;有人华丽奔放;还有人则惯用隐蕴或弦外之音,但是,都可以殊途同归。       至于那些喜欢“僻典”、“掉书袋”、卖弄学问、故意制造阅读障碍、让读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此等等的手段,当然没有在此讨论的价值。
       我觉得,白居易的方法,或者说,古代的诗歌大师们,早已在成功的写作实践中,开辟了诗歌今古传承的一条通道。甚至可以说,诸位古典大家,可能无意识地、却又意外地、在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之间、在古与今的诗人之间,率先架起了一座桥梁。       因为实际上,几乎所有古代的优秀作品,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这样做。胡震亨的《唐音癸签》里,就引言说:“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易识字,易诵”,这是作文或作诗,最起码的条件——他是经过认真系统地归纳,总结了历代诗家共同的经验。      我认为,白居易所主张、并身体力行的诗法,也是今人写旧体诗,能够成功地避免陈腐、晦涩,从而脱出窠臼的最好方法。因为,他的语言平易近人,很少艰涩难解,能够直达读者心灵。      所以,我把它称之为“自然流”。      于此,我们不妨回过头来,多用些功夫,至少认真地研究一番白居易的风格,而不是人云亦云地瞧不起。我想,今人写旧诗,定然能够从中得到有益的启示。虽然,开辟一条近体诗的新路,其难度可想而知。正因为难度之高,才令我们心神向往、欲罢不能。

墨生 发表于 2021-5-8 11:26

淡而有味,淡而无味,不一境界。

墨生 发表于 2021-5-8 11:29

我认为,诗歌的语言,或者说文学语言,有它相对独立的语言符号系统,它与其它门类使用的语言,有明显的区别(熟悉平水韵的人都会有此同感:只要第一句诗,找到相关的韵脚,其他的诗句,就能联翩而至——韵书,是从历代诗人作品里归纳出来的诗歌密码)。它环绕着情思这条主线,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地揭示了人们丰富而又复杂的精神世界。因此,无论怎样写,都不能离开它既定的范围——否则,就不是诗。


——欣赏!

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1-5-8 15:23

墨生 发表于 2021-5-8 11:29
我认为,诗歌的语言,或者说文学语言,有它相对独立的语言符号系统,它与其它门类使用的语言,有明显的区别 ...

谢谢,这是我十年前的随笔,请师友们多指教: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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