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水 发表于 2022-3-29 10:50

姜夔最缠绵悱恻的情词

姜夔最缠绵悱恻的情词姜清水姜夔是完成从汉唐至宋诗词雅化的归程者,其词清空骚雅是学界的共识,尤其是他的爱情词,这种艺术表现风格尤为突出。“健笔写柔情”,也是在说他的情词清淳雅致。姜夔的情词是他用热血与真情的融化在字里行间,字字珠玑,把缠绵悱恻的情思,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感动。姜夔对这段恋情缠绵悱恻,写了不少情词,有说19首的,21首的,更多者说达到了46首。当然,姜夔的合肥情词,有诸多不是单纯的情词,是一种思人、羁旅、忧民、念国、咏物等等的混合体。这里选数首赏析,尽可能了解姜夔那不堪回首的一段恋情,以及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真情。1176年冬,姜夔到扬州写有《扬州慢》后,身心都因扬州城遭金兵侵入,留下惨败之象没有得以恢复,受到巨大创伤,已经疲惫不堪,情绪难以自控,独自驰骋在豪梁大地山,加上“敢骑雪中马”,“疾风吹大片,忽若乱飘瓦”,又用醉酒方式拒寒,全身衣服被雪水浸透,找到一座破草房子休息,在用火烘干湿衣服时,身体没能熬过饥饿与寒冷,已经晕过去了。姜夔清醒过来时,“客有见留者”,已在合肥赤阑桥边的合肥姐妹家。这一次的邂逅,注定了双方情坠爱情海。由于多种社会因素,使姜夔的合肥恋歌感人至深,而终未能成眷属,双方又各自牵挂。正如张先《千秋岁》的“情结”中所写,姜夔陷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演化为姜夔一生的情恋断肠史,演绎出南宋词中一段奇情异彩。姜夔最早的情词,学界一般都以有“红萼未宜簮”句的《一萼红》词。此词作于1186年的正月人日,离1176年冬相识合肥恋人,过去了整整十年时间,是姜夔词集中有考时序,除在家乡鄱阳作的《忆王孙》,以及1185年岁晚在长沙作的《清波引》词。其实不然,姜夔最早的情词当是《清波引》词,《一萼红》词应排在《清波引》词后,这是因为学界没有发现《清波引》词是1185年冬天所作。《清波引》词中有“故人知否”等词句,在但总的读这两全词,觉得都与有些情词一样有思人成分,可都是延续《扬州慢》的念大宋国破山河碎的成分占比很高,不是纯粹的情词。他用一种独特的冷色调来处理炽热的柔情,从而将恋情雅化,赋予柔思艳情以高雅的情趣和超尘脱俗的韵味。把思人、羁旅、忧民、念国、咏物等吟唱在一起,如《忆王孙》《暗香》《疏影》《八归》《浣溪沙·着酒行行满袂风》《探春慢》《满江红》《点降唇·金谷人归》等词,还真不是纯粹的情词。这些词给人一种“柔婉缠绵”“雾里看花”“模糊不清”的感觉,这是姜夔的身世与南宋国运有很多的契合点,如“零落江湖”““飘零江南”“大宋南渡”“北方遗民”“离多会少”等等,加上姜夔的词风就是“温柔敦厚”“含蓄蕴藉”,不仔细、不认真品赏,还真难进入其艺术世界。到了1189年,姜夔作了一曲《琵琶仙》词,此思人比较明显。《琵琶仙》词,全词如下:·琵琶仙《吴都赋》 云: 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 西湖未能过也。 已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 感遇成歌。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宋词独诣之美,在于发舒灵心秀怀之思,极尽要眇馨逸之致。在中国人文化心灵发育史上,宋词意味着一种新境界。冯煦称姜夔词:“天籁人力,两臻绝顶”,篇篇都是宋词中的珍品。淳熙十六年己酉(1189年),姜夔在湖州载酒游春时,有所感遇,遂写下这首《琵琶仙》词。吴兴北邻太湖,山水清绝。东西苕溪诸水流至城内,汇为霅溪,流入太湖。词序赞美吴兴“户藏烟浦,家具画船”,“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到过西湖、太湖的人都知道,西湖以韵致胜,太湖以气象胜。姜夔之言并非溢美。姜夔词的开拍“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陈匪石说发端便“从所遇说起,破空而来,笔势陡健,与他词徐徐引入者不同”旧曲,旧指旧游,曲指坊曲。郑文焯说:“倡家谓之曲,其选入教坊者,居处则曰坊”桃叶,晋代王献之妾,桃根是其妻之妹。献之笃爱桃叶,曾作《桃叶歌》宋代词人常用桃叶、桃根指称歌女姊妹。谓水面上打来双桨,那画船由远而近,船上之女子,乍一睹之,其容貌竟酷似我旧时相知的坊曲女子。仔细谛视,毕竟不是。这番蓦然一惊、一喜、复又释然,而又不胜怅惘之感受,尽见于“似”之一字。这发端一幕,好有人间生活情味。“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歌扇是歌女手持之团扇,可以遮面障羞,上写歌曲之名以备忘,故名。此语点明画船女子之身份。约,掠也,拦也,宋人口语。此处轻约可解为轻接。空中飞花点点,那歌女轻举歌扇,轻接飞花,这下可看清了她的眉目容貌,真是美艳绝伦。上句笔致旖旎,下句则是重笔。“奇绝”二字映照发端,暗示出了旧曲桃叶之绝色,亦写出了自己之情深意重。接着词笔轻轻宕开,宕远。 “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此三句一韵,愈添境界悠远、烟水迷离之致。 春意渐远,汀洲绿遍,更听得几声凄切的鹈鴂声。 鹈鴂,鸣于暮春。 《离骚》有“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句,此三句以自然喻人事,一笔双关。 春渐远,象征美好往事之渐遥。 啼鴂声,更是隐喻美人迟暮之深悲。怀人之情,全融于景。有此一层意蕴,故直逼出歇拍三句: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上一韵笔致纡徐,至此换为斗硬之笔,寸幅之间笔调迥异矣。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山谷《广陵早春》: “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三生谓过去、现在、未来人生三世。歇拍化用杜、黄诗句。十里扬州,喻说旧游之美好绮丽。三生杜牧,喻说旧游之恍如隔世,亦暗示着情根之不可断灭。唯其如此,前事休说,言外真是痛苦已极。直至九年后,姜夔作《鹧鸪天·十六夜出》,仍有“东风历历红楼下,谁识三生杜牧之”之句,亦犹有此意也。词的换头又漾开笔锋写景。“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此化用韩翃《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宋有清明日皇宫取新火以赐近臣之习俗。此借喻又当清明时节,风景依稀似旧,年华却已消磨暗换。“奈愁里、匆匆换时节”,语意蕴藉圆融,既是叹惋现境之春暮,又是悲慨今昔之变迁。于是,笔脉又绕回欲休说而不能之旧事。“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此二句化用韩愈《晚春》:“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又当春归,人不得归,满襟芳思,化为寸灰,又何异于榆荚之尽委空阶。极可注意的是,上二韵所化用的二韩之诗,皆含有杨柳之描写。由此而引出下一韵,实为天然凑泊,如清泉流水,顺理成章。“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前句语近清真《渡江云》:“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玉尊,指酒筵。此一韵之精妙,妙在从现境之杨柳,幻化出别时之情境。眼前千万缕杨柳深矣,渐可藏鸦,不由人想起当年别筵,细柳飞舞,飞絮漫天,与人依依借别。从杨柳写出忆别,情景交炼,又具天然凑泊之妙,可分两层说。杨柳象征离别之情,此唐诗宋词之通义也。刘禹锡《杨柳枝》:“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此其一。夏承焘说姜夔“合肥情遇与柳有关”。其《淡黄柳》序云:“客居合肥南城赤栏桥之西,……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凄凉犯》序云:“合肥巷陌皆种柳,秋风夕起骚骚然。”杨柳隐喻合肥情遇,为姜夔词中所常见。此其二。于是纵笔写出结末:“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此化用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亦含两层意蕴。王诗原写出柳色,正与合肥风光暗合,一妙也。 合肥在南宋已是边城,喻之阳关,尤为精切,二妙也。 姜夔《凄凉犯》;“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正可印证。连上一韵,结笔是谓:眼前柳色不禁令人想见离开合肥时,杨柳依依,我与故人惜别那一刻的难忘情景。此是词情之高潮,戛然而曲终于此,大有“扫处即生”的意味,馀韵深永无极。合肥恋人善弹琵琶,《解连环》词中有“大乔能拨春风”句,《浣溪沙》有“恨入四弦人欲老”句,可知此调名《琵琶仙》之故。词人因见湖州画船上之歌女,蛾眉奇绝,酷似合肥女子,遂感发起怀人之情,一襟芳思,正如沈祖棻云:“蛾眉虽自奇绝,而属意终在故人,所谓‘任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也’。”分析至为精湛。显然,词中这种择善固执忠实不渝之爱情,实为全词艺术之命脉。此词艺术造诣精深华妙。 这是首怀人词,结构造境神明变化之能事。词人所着力的是写出其悱恻缠绵之情味、要眇馨逸之韵致。其效果正有郭麐所说:“如瘦石孤花,清笙幽馨,入其境者疑有仙灵,闻其声者人人自远”追思实写,故浑厚。结体于虚,故空灵。此词之情景交融,妙在天然合成,不着痕迹。本词之此中奥妙,上文已指出在于两个层面。一是写景含有传统比兴之意蕴。如伤春即伤爱情,写柳即写别情。二是写景含有特定背景之指向。如合肥巷陌皆种柳,写柳即是怀合肥情遇。全词颇以健笔写柔情,笔势峭拔,歌扇句笔致旖旎,蛾眉句复为重笔。春渐远一节及下片大半幅皆运笔轻灵纡徐,但两片歇拍又皆出斗硬劲健之笔。全词又颇以虚字传神。词中虚字如似、正、渐、自、更、了、休、又还是、奈、都、为、初,层出叠见。词中虚字,有如画中虚白,皆灵气韵味往来之处,教人随时停下涵泳,领会其要眇宜修之情,含蓄蕴藉之致。用健笔写柔情,及用虚字传神,遂形成清刚疏宕之风格。姜夔最美的情词辞句当是《浣溪沙·辛亥正月二十四,发合肥》词中,“拟将裙带系郎船”句,全词如下:浣溪沙辛亥正月二十四日,发合肥钗燕笼云晚不忺。拟将裙带系郎船。别离滋味又今年。杨柳夜寒犹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些儿闲事莫萦牵。这首词是姜夔自1176年惜别合肥恋人之后,在1191年又一次再见后的分别时,作于绍熙二年辛亥(1191)正月二十四日离别合肥之际 。此是一首与情人依依惜别的情词,此一别,就是姜夔与合肥女子最后之别,即成生离死别。姜夔上片词,从女子一方行为与心态写惜别开拍。“钗燕笼云晚不忺”,钗燕者,带有燕子形状装饰之钗。笼云即挽结云鬟。忺,高兴、适意。晚来梳妆,钗燕笼云,然而,漂亮的打扮起来,却掩饰不住愁容惨淡,离别苦楚。起句写女子之美丽容妆,次句写其言为心声。“拟将裙带系郎船。”裙带如何系得住郎船?真是无理而妙,心态奇妙,既说明双方依依不舍的心理活动,又写出了离别时的无奈和痛苦。姜夔《诗说》中论诗有四妙,其一是“理高妙”,即“碍而实通”,看似无理,实真有理,且自然而妙。痴语最见痴情,故妙。用女子头上装饰之物,道女子之情,又妙。“别离滋味又今年”,“又”一字,说明别离已非一次,只有体味过别离滋味的人,才能在临别之前,体会到即将来临的那种别离滋味。语意从李煜《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中化出。喃喃一语,辛酸无限。凄凉的情味,与美丽的容妆,自成鲜明对比,无限伤情,尽在其中。姜夔下片词从自己一面写对情人的劝慰开始。“杨柳夜寒犹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词人说:你看那寒夜之杨柳,树欲静而风不止,柳枝参差飞舞,哪得有片刻安宁?你看那水上之鸳鸯,固疾风劲吹也不得安眠。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何止你与我?“些儿闲事莫萦牵”,词人说:离别不会太久,重逢仍旧有期,你不要萦心牵怀,放心不下啊!大有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豪情与潇洒。“鸳鸯风急不成眠”,实为离别时不祥之语,实为后来重逢难期的不幸之预谶,姜夔合肥情遇,后来终成一场凄美的悲剧。此词不用典实,不假藻饰,纯似口语,而具见性情。上片由女子之容妆写出女子之心声,笔笔都写出足不出户的古代传统女子之特征——用情专执,坚持静候薄情郎。下片由风中之杨柳说到风中之鸳鸯,语语都见得饱读诗书的古代读书儒生文人特征——温文尔雅,柔婉悱恻。女子只是顺情直说,读书人则言必用比兴。但他比兴用得好,以眼前景,喻心中情,又纯似口语。这纯似口语的艺术语言,又源于词人“纯似友情”的真诚爱心,是从词人心灵肺腑之中自然流出。姜夔最美的情词是《踏莎行·自沔东来》,就连对姜夔评价不太高的王囯维也不得不佩服,他在《人间词话》中说: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姜夔《踏莎行·自沔东来》全词如下: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姜夔在1176年冬二十二岁时,在合肥结识了合肥恋人,后来分手了,但他对她一直眷念不已。淳熙十四年(1187年)元旦,姜夔从汉阳东去湖州途中抵金陵时,梦见了远别的恋人,写下了此词。   姜夔这首词一开始即借“莺莺燕燕”字面称意中人,从称呼中流露出一种卿卿我我的缠绵情意。这里还有第二重含义,即比喻其人体态“轻盈”如燕,声音“娇软如莺。可谓善于化用。这“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句,乃是词人梦中所见的情境。《列子》载黄帝曾梦游华青氏之国,故词写好梦,云“分明又向华胥见”。夜有所梦,乃是日有所思的缘故。以下又通过梦中情人的自述,体贴对方的相思之情。她含情脉脉道:在这迢迢春夜中,“薄情”人啊,你又怎能尽知我相思的深重呢?言下大有唐代顾夐“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的意味。过片写别后睹物思人,旧情难忘。“别后书辞”,是指情人寄来的书信,捡阅犹新;“别时针线”,是指情人为自己所做衣眼,尚著在体。二句虽仅写出物件,而不直接言情,然皆情至之语。紧接着承上片梦见事,进一层写伊人之情。“离魂暗逐郎行远”,“郎行”即魂随“郎边”,当时熟语,说她甚至连魂魄也脱离躯体,追逐词人来到远方。末二句写词人梦醒后深情想象情人魂魄归去的情景:在一片明月光下,淮南千山是如此清冷,她就这样独自归去无人照管。一种借玉怜香之情,一种深切的负疚之感,洋溢于字里行间,感人至深。“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两句蕴藉深远,既写出了南宋当时的国势现实,“冷千山”,又写出了词人对合肥恋人的深情与担心,“无人管”。这又是两句“字字珠玑滴滴血”的心声流淌。姜夔这首词紧扣感梦之主题,以梦见情人开端,又以情人梦魂归去收尾,意境极天然浑成。词的后半部分,尤见幽绝奇绝。在构思上借鉴了唐传奇《离魂记》,记中倩娘居然能以出窍之灵魂追逐所爱者远游,着想奇妙。在意境与措辞用语上,则又融合了杜诗《梦李白》“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诗典句意。妙在自然浑融一体,不著痕迹。 姜夔此词感春梦情深,至情至性,乃是现实之状。此情词的缠绵之情,痛苦之貌,笔墨高雅,用典活跃,语言挺拔,胸襟开阔,温婉有度,淡雅秀美,精彩绝伦,令人叹服。姜夔诗词中点明其情事发生地,“淮南”有多首诗词提到,除诗《送范仲讷往合肥》之二“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指明事发赤阑桥外,就是《鹧鸪天·元夕有所梦》词了,该词把其情事发生地指向了“肥水”。肥水,水名。即淝水 。在今安徽省。源出合肥市西北将军岭 ,为今东肥河和南肥河的总称。 东肥河又称金城河,西北流经寿县入淮;南肥河古名施水,俗称金斗河,东南流经合肥市入巢湖。加上诗中“赤阑桥”,可以明确姜夔情事发生地在合肥。 姜夔《鹧鸪天·元夕有所梦》词,全词如下:鹧鸪天·元夕有所梦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姜夔在1197年元宵节写这首词的时候,已经进入人到中年万事休的年纪,距离自己娶了肖德藻的侄女也已有近10年了,距离自己和合肥姐妹花的结识,已经21年了。可以想见,在这20多年中,姜夔承受了多少思念的痛苦。他怀念那段粉红色的记忆,但又有点追悔莫及,既然不能在一起,命运有如何让我们相遇相识。真有“无缘偏有遇见,有缘就又总虚化”的意味。姜夔没能忘记那一段合肥情遇,而且记得越来越清晰,一切的美好,在梦境中再现。1197年元宵节这晚,姜夔未出门去看灯,而且静思以往,犹如一场梦境袭来,提笔泣血写下了这首情词。姜夔此词开拍就说:肥水汪洋向东流,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早知今日的凄凉,当初真不该苦苦相思。梦里的相见总是看不清楚,赶不上看画像更加清晰,而这种春梦也常常无奈会被山鸟的叫声惊醒。现实中未圆的情缘,在梦中也不可能团圆,而梦外面就像命运的敲门声一样,传来了惊梦的鸟啼。春草还没有长绿,我的两鬓已成银丝,苍老得太快。我们离别得太久,慢慢一切伤痛都会渐渐被时光忘去。可不知是谁,让我朝思暮想,年年岁岁的团圆夜,不团圆,这种苦涩感受,只有你和我心中明白。上片是写梦,为什么要梦到那个人,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的故事。“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东流无尽期的肥水,在这里既象是悠悠流逝的岁月的象征,又象是在漫长岁月中无穷无尽的相思和眷恋的象征。用水来表达爱恨情仇,历来为词家所推崇。李后主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更是进了一步,他说:“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而姜夔的这句自然而意蕴更加丰富。正因为这段情缘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思念,所以次句笔调一转翻怨当初不该种下这段相思情缘。下片写自己相思的痛和人生的悲哀。又过一年,而春郊尚未绿遍,仍是春寒料峭:“鬓先丝”,蹉跎岁月双鬓已斑斑如霜,纵有芳春可赏,其奈老何!接下来一叹,成千古名句。“人间别久不成悲”,是姜夔情词中最为沉痛的一句,是他多年相思感情的大爆发!全词感情的凝聚点,饱含着深刻的人生体验和深沉的悲慨。似乎只有杜牧的 “多情却似总无情”才可以与之媲美。“人间别久不成悲”,对于挚爱的人久别而不能相见,从而断绝念想,以时间疗伤,这或许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哀。最后一句“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在元宵夜里,两地相思的人异地沉吟,现实的环境让两人不能相见,当初为什么种下这一段让人痛心的情感呢?这究竟孰是孰非?以上这首词,非情真者不能写,情真而非情深者不能写,句句冷而句句热,认真体会,几令人不忍卒读。姜夔之情至深至厚,唯有一点是肯定的,姜夔的词把厚厚的情感包裹起来,不以沉痛出之,转而冷言冷语、冷境冷物,使其情感更趋雅厚,不流于叫嚣与哭诉,和唐宋诗词诸家大有所别,自成一家。姜夔处在一个伤心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伤心之人,有谓姜夔为南宋最伤心人物。姜夔的这种词风,不是无情,而是力求雅化,用一种独特的冷色调来处理炽热的柔情,从而将所写的情感雅化,赋予其高雅的情趣与超尘脱俗的韵味。姜夔并非无情,相反,姜夔的情感深沉厚重,这种深沉厚重的情感是冷静后的沉思,有忧伤有凄凉,耐人回味,络上了宋人理性与哲思的痕迹,也把南宋时代现实风貌诗化了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姜夔能站在一定的社会角度去审视百姓生活与社会现实,在一己心灵的天平上,融理性于感性,以冷色调的笔触,为我们呈现了宋词的另一种美感。姜夔最为伤感的情词是《淡黄柳》《长亭怨慢》《摸鱼儿》《凄凉犯》《秋宵吟》《点绛唇·金谷人归》《解连环》等词。姜夔这几首词都是1191年秋与冬两季作。这是姜夔1191年春,在合肥再次与合肥姐妹俩相见后,有“鸳鸯之盟”,正月二十四日原准备短暂离开合肥,到金陵杨万里处,姜夔有《送朝天续集归诚斋,时在金陵》诗为证,在清明节前又回合肥,以及到冬去石湖范成大处时作。也可以说是姜夔这一年从清明前一天,到冬去石湖范成大处,边寻找合肥恋人时或去石湖途中所作。姜夔这几首词,各具特色,但总体都是情词,其词序与词中,不仅带出合肥南城赤阑桥西,这情事发生地,把当时合肥的环境凄凉和词人的心境凄凉作了阐述,也把当时社会凄凉作了刻画。几首词都有把合肥“巷陌凄凉”景致归罪于国破山河碎,也把合肥恋人寻找不到的结果归罪于“空城晓角”。如《淡黄柳》词序说“巷陌凄凉”;《长亭怨慢》词中有“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句;《摸鱼儿》词中有“天风夜冷”句;《凄凉犯》词序说“不胜凄黯”;《秋宵吟》词中叹“泪洒单衣,今夕何恨未了”;《点绛唇·金谷人归》词中说“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解连环》词中有“问后约,空指蔷薇”。等等,下面以《淡黄柳》词为例,赏析一下姜夔这类词。《淡黄柳》全词如下:淡黄柳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人生爱情通常的规律是:缘起,磨合,高潮,尾声。他在最爱你的时候,都没能娶你,都过去了十几年了,正常人都已激情不再,再想让他求婚,恐怕怎么着都缺那么一点冲动。具体到姜夔身上,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和个例,打破了常规。坚持几十年,心里就总放不下。绍熙二年(1191)春,姜夔从金陵返回合肥,写下了这首词。虽然词人在词前提到“以纾客怀”,似是全篇写的都是景色,词人旅居他乡的惆怅以及感世伤怀的愁绪尽在不言中,而且还有那令姜夔缠绵悱恻的情事。词的上片首二句“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先写“巷陌凄凉”。词人写作这首词的历史时期,合肥离南宋的边防线不是太远,是所谓“边城”。“空城”写出城内萧条冷落;“晓角”增添了战争气氛的悲凉。 “空城”先给人荒凉寂静之感,于是,“晓角”的声音便异常突出,如空谷猿鸣,哀转不绝,象在诉说此地一场战争过后的悲凉。听的人偏偏是异乡作客,更觉苦痛,此二句与《杨州慢》“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意境相近。那词前面还说:“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此词虽未明言,但其首二句传达的“巷陌凄凉”之感,亦有伤时意味,不惟是客中凄凉而已。戍角晓吹,音绕空城巷陌,沁入早春寒气。马上的客心,如何受得住如此轻寒,即使是杨柳风,吹面亦寒。骑在马上踽踽独行的客子,同时写其体肤所感。将“寒恻恻”的感觉系于衣单不耐春寒,表面上是记实,其实这种生理更多地来自“空城晓角”的心理感受与现实反观。繁荣已成为过去,无奈春光依旧,物是人非,更添身世之感。下二句写所见,即夹道新绿的杨柳。“鹅黄嫩绿”四字形象地再现出柳色之可爱。“看尽”二字既表明除柳色外更无悦目之景,又是从神情上表现游子内心活动——“都是江南旧相识”。这里又呼应“寒食节”祭祖时。“旧相识”唯杨柳,这是抒写客怀,也流露出词人淡淡的思乡情绪,此乡是何处?词序交待“与江左异”,把合肥“巷陌凄凉”景归罪于国破山河碎,也把合肥恋人寻找不到归罪于“空城晓角”。      而“柳色依依”与江南同,又是反衬着“巷陌凄凉,与江左异”,语意十分深沉,大宋分为江南江北感明了。于是,词人就从听觉、肤觉、视觉三层感受写出了“岑寂”之笔。      过片以“正岑寂”三字收束上片,包笼下片。当此心情寂寞之际,又逢“寒食”。虽是荒凉的“空城”,没有士女郊游的艳美盛况,但客子未能免俗,于是想到本地的恋人。说“强携酒,小桥宅”,是本无意绪而勉强邀游,携酒上著“强”字,已预知其后醉不成欢惨将别的惨景。上数句以“正岑寂”为基调,“又寒食的“又”字一转,说按节令自该应景为欢:“强”字又一转,说载酒寻欢不过是在凄凉寂寞中强遣客怀而已。下面“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的“怕”字又一转,说勉强寻春遣怀,仍恐春亦成秋,转添愁绪。合肥之秋如何?词人只将李贺“梨花落尽成秋苑”易一字叶韵,又添一“怕”字,意恐无梨花即是秋色,语便更委婉。这“怕”是携酒的诱因,家国之思,飘泊之苦,是“强”字的质地。以下三句更将花落春尽的意念化作一幅具体图画,以“燕燕归来,问春何在”二句提唱,以“唯有池塘自碧”景语代答,上呼下应,韵味自足。“自碧”,是说池水无情,则反见人之多感。这最后一层将词中空寂之感更写得切入骨髓闻之惨然。    全词从听晓角看柳色写起,渐入虚拟的情景,从今朝到明朝,从眼中之春到心中之秋,其惆怅情怀已然愈益深浓。然而还不仅此。前人曾道“自古逢秋悲寂寥”,词人却写出江淮之间春亦寂寥,并暗示这与江南似相同而又与江左相异,又深忧如此春天恐亦难久。这就使读者感到全词的情感决非“客怀”二字可以说尽,词人的“感叶伤春”,实际上反映出同时代人的一种普通的忧惧。惋惜春光逝去,在写春景中反映边城的凄凉,词人意在排解愁绪,实际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无限烦恼,家国隐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有一种大难临头之感。 全词意境凄清冷隽,造句朴素自然,用语清新质朴,绝无矫柔造作的痕迹。本词以写景为主,情在景中,景在情里,互相融合,浑然一体。因此张炎赞此词:“不惟清空,且又骚雅,读之使人神现飞越。”姜夔《淡黄柳》词里,词人没有描述那位“小桥宅”的主人任何音容笑貌,步履身形,但在读者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女子画着淡淡的妆,在家院亭子里治下果品,或者焚上沉水,备下香茗,等着词人。她应该是安静的,脸上的笑意也没有破坏她安静的气质,只有一丝喜悦笑意,等待着情人的归来。或者她们也有一段曲折离奇的动人故事,词人用了“空城晓角”的现实之后,又用“怕梨花落尽成秋色”一句预测,事实不出词人所料,合肥恋情“成秋色”如树叶已黄。此词后,姜夔从暮春清明时期,开始寻找合肥恋人,而且发动其合肥的好友一起找,一直未找到。严冬来了,姜夔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合肥去石湖。姜夔一生是布衣文人,生活困苦,基本上靠朋友帮助生活。但在词学的贡献上很大,有评论家说他的词清空骚雅,在豪放与婉约两派之外自成一派,对后世词风产生了深远影响,同时他在音乐史、书艺史和文学批评史上也有相当成就和地位。姜夔写爱情词则是灌注了一生的专注情感,我们可以说,爱情成就了姜夔,姜夔也美好了爱情。没有他对合肥一对姐妹花的痴情绝恋,就没有姜夔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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