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3-11-1 09:37

旧作重温《陈师道《后山诗话》》札记

      陈师道《后山诗话》札记
       摘几句短语:
       其一,“诗欲其好,则不能好也。”
       其二,“宁拙毋巧,宁朴无华,宁粗毋弱,宁僻毋俗,诗文皆然。”
       其三,“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处,以才高而好尔。渊明不为诗,写其胸中之妙尔。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尔。”
      ——陈师道的三段话虽是常识,却为作诗的精要。
       写作前都要充分准备,一是材料的积累,再是福至心灵的冲动。而读书、游历、写作的三段式,三者不可或缺,此为勤于写作者后天得来的经验。


   (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有,也想动笔,却不能成功,原因是无话可说,属于硬写,即便写出来也多是废品,或是 “半成品”。)
       最好的状态下,是与古诗经典不离不弃,持续地处于诗意的心境中。古人云:“诗虽末技,工之不造微,不足以名家。故唐人竭尽一生之力为之。”(见《唐音癸签》)
       ——假设旁鹜过多,行思不定,“诗欲其好,则不能好也”,结果顾此失彼,欲成则不达。




      那么,好的诗句如何得来呢?陈师道没有直接讲,我们只能追问下去:什么是好诗?或问,诗是什么?然而,除了名家作品摆在那里,或众所周知的、形式上的一些概念,而实际上也没有现成的解答。
      譬如有一个好诗的概念:“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是一句禅语,来自宋代释道源的《景德传灯录》,原话是:“我若东道西道,汝则寻言逐句。我若羚羊挂角,你向什么处扪摸?”
      这句话换成写诗,就是笔法的洒脱,读者不易确定其由来所去。而禅语的玄机,恰是“不可说”。但既然不可说,为什么还要形于文字呢?




       这样一来,我们就会陷于迷惘之中:应该承认,这个属于理论上的问题,经常困扰我们,我们说不清诗是什么,仅知道诗是语言的艺术,但怎样把语言变成艺术?同样无章可循。
       假设单从理论上说不清楚,也许只能反复地揣摩经典作品的诗味,再从辛勤的写作中获致,犹如“钻木取火”,费尽功夫,只待火花燃起那一刻的惊喜。
       现代学者也曾总结过诗歌语言,归纳为“模糊性、歧义性、游移性、隐喻性、直接性”等特征。这是对的。也许,答案就在于读书、实践、写作的足够功夫,达到一定火候,诗的语感、好的诗句就能自然地流出。


       然而,诗的特征,除了直接性(即白居易主张的“直而切、顺而律”),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归结为“暗示”这一点上。隐蕴的东西,不肯直说,让读者去吟味,若能产生歧义,却正中作者下怀。因此,采用暗示,通常胜过直接的方法,理由就是诗的内容,应该含有复杂的意味,而不能一览无馀。
       老杜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用了一个“耽”字,道尽好句不易得的情状。老杜尚且如此,我辈岂能轻易得手?
       然而经验证明:下字时左右为难,又不肯敷衍,殚精竭虑最终才能到手,也许就是名家取得成功的过程。而我们也都在这样做。因此,写作中遇到的所有难题,都要自己来解决。理论再多,也不能替代作诗,它仅有启示或补益的作用。“写而不论”,总要好过“论而不写”,唐人多是如此。




       为此,陈师道提出了取得成功的三种可能。
       一是像陶渊明那样,原来不想作诗:“写其胸中之妙耳。”
       后来的金圣叹也如是说:“人本无心作诗,诗来逼人作”、“诗者,人之心头忽然之一声”、“诗非异物,只是一句真话。”(见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这与陈师道的“直写胸中之妙”大同小异。
       这个“妙”,也并非全是奇思妙想,而是真切的心灵体验,真诚而感动,自然就是妙。自己感动了还不算,还要引起他人的共鸣,否则就不是妙,而是“伪”,或者“浅”: 尽管费心安排字词了,还是脱骨皮相。但是,一个“真”字,可能脱口而出、拙而不巧,却能直接进入诗意的美。
      《诗人玉屑》里,举出了汉高祖的《大风歌》:“高帝岂以文字高世者,帝王之度固然,发于中而不自知也。”——说的就是“胸中之妙”,这是“人之心头忽然之一声”、长啸而出的效果。
       二是像韩愈那般,满腹才学,诗与文无不驾轻就熟,“才高而好”,自然涉笔成趣,举重若轻。这是饱学之后的挥洒自如,道理不言自明。
       三是若以陶渊明、或汉魏六朝为师,我们只能习作古诗;而以杜甫为师,我们则能再进一层,迈入近体律诗的领域。
       赵翼在《瓯北诗话》里谈到:“少陵以穷愁寂寞之身,藉诗遣日,于是七律益尽其变,不惟写景,兼复言情,不惟言情,兼复使典,七律之蹊径,至是益大开。而七律遂为高下通行之具,如日用饮食之不可离矣。”
      赵翼此文虽则说的是七律,也理应包括所有的近体律诗和绝句。因为唐诗的最高成就,就是近体律诗。之后的历代,近体诗花开花落,成为作诗的时尚。而杜甫则被公认为“近体诗的集大成者”, “有规矩故可学”。由此可见,学习杜甫虽然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门径。


      但无论以谁为师,最终都要脱出窠臼,形成自己的风格。读诗读文须多多益善,但下笔时,却要忘掉读过的东西,考虑用自己的话语怎么说。若问好诗好句如何得来?它一定是个人独特的体验和思索、活脱脱血肉灵魂的自白。
      有诗记曰:
《乙未年三月初十花发》
东风乍暖过庭户,一夜催成花满树。
可惜飞英将又残,难留香气自含吐。
元知逸兴渐消磨,犹唱清词试方古。
下字虽云不惮烦,于今更觉作诗苦。

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3-11-1 09:46

本帖最后由 五柳先生 于 2023-11-1 09:47 编辑

此为数年前旧作:《清代何文焕历代诗话札记》其中之一则,今日重温,亦颇有新悟。

田园风 发表于 2023-11-1 17:58

皆一己心得,或体悟,颇可玩味~

青天书史 发表于 2023-11-2 12:24

好论,不少真言警语!

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3-11-3 08:34

田园风 发表于 2023-11-1 17:58
皆一己心得,或体悟,颇可玩味~

谢谢您的回复:handshake

五柳先生 发表于 2023-11-3 08:35

青天书史 发表于 2023-11-2 12:24
好论,不少真言警语!

谢谢您的回复: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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