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峡

淡泊

《青铜峡》

江水在夔门打了个结，把两千年的光阴勒出淤痕。青苔覆盖的纤道石上，凹痕里还嵌着明朝船夫的脚趾印。某处岩壁的褶皱里，半枚生锈的箭镞正与石英脉谈着建安二十三年的雪。

货轮拉响汽笛时，惊飞了十二峰间的云雾。白鹭掠过观光客的镜头，翅膀剪碎的水纹中，隐约浮出盐商沉船的桅杆。导游喇叭里的昭君故事撞在悬棺岩画上，溅起带铜绿的碎屑，落进某位诗人保温杯的枸杞茶里。

夜航船切开墨色江面，探照灯忽然照亮崖壁——那些被水纹蚀刻的篆字活了，顺着光束攀上船舷。有人看见屈原的佩玉在漩涡中沉浮，李白的酒葫芦卡在礁石缝里，而杜甫的秋兴八首正被虹鳟鱼啃食成丝。

守闸人说起二十年前捞起的青铜剑：刃口的血锈遇月圆夜便渗出咸腥，与三峡博物馆的射灯对峙。此刻我们站在185米水位碑前，脚下踩着楚国的贝壳、三国的箭囊、以及某个知青遗落的搪瓷缸。

夔鼓在云雾深处闷响，震落岩缝间的盐粒。巫山神女的发簪化作信号塔，正把千年前的猿啼编译成5G电波。当最后一艘货轮挤过闸口，我忽然听见江底传来编钟的颤音——那是被淹没的城隍庙在给长江讲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