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晚年 骆愉 德劭生前声望在，意诚逝后誉名留。父亲离世已经三十五年了。我经常翻开一些旧照片，面对父亲晚年生活照，一直想写一篇回忆的文章，以寄托我无尽的哀思。脑子里闪过熟悉的身影：剑眉将貌，伟岸身躯。虽然老态龙钟，却精神瞿铄。他穿着旧西装，头发梳后，风度犹然。他拄着拐杖，却沉重稳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追忆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百千往事己成尘，岁序轮回更索津。父亲的一生有四大特色：1、乐观豁达，为人随和：2、淡泊名利，只求平安；3、生活节俭，建功立业；4、讲古论今，智力充沛。他牲格刚烈但很讲信义，为人也宽怀，父亲持家兢业，教子有方。 父亲1966年六十二岁时结束飘洋过海在槟城打工的生涯，回故里定居与我住在一起。他的晚年生活，形影相随。我十分熟悉。 父亲命运多舛，十三岁时，父母逝去，二伯三伯和六叔亦相继陨命，余下大伯、五叔和父亲三人相依为命，独立门户做生意讨生活。父亲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年少时挑饼担串乡叫卖，上山耕作，下海种蛏。迫于生计二十余岁背井离乡南渡马来西亚做苦力工，几十年住“估厘间”。抗日时期避乱回国几年又返马，1957，1959年再度返梓省亲，直至文革回故里定居。欲渡晚年，母亲却离世。人生两个不幸他都遇到：一是少年无父，二是晚年失妻。 纪影深深寻故垒，念怀特特缅双亲。父亲有良好的生活习惯，起居食宿都有规律。他不喝酒，只爱抽烟，我记得都是一角三分钱一包卷成广播筒式的烟丝，偶尔飞马、水仙、海堤和大前门牌等香烟，是儿子买给他的。抽烟时连根火柴舍不得划，都到煤炭炉接火。父亲节衣缩食，穿带朴素。那时，家里吃菜很少放油，甚至连盐也只放一点点。父亲呵护家庭，对孙儿疼爱有加。我和老五四个孩子，是他帮助把屎把尿的。父亲卧室床前有张古式桌抽屉常放着“信杯饼”或糖果之类零食，他是哄小孙子备用的。他对孙辈的学习很重视，他总要认真检查他们的作业和打过分数的试卷，然后给予评判或鼓励。即便在病中，也还随时关心着我们，经常会挂念家中的人家中事如何如何。至今，父亲的那份关怀、那份牵挂，想起便不由哽咽。 海外艰辛历半生，传闻轶事自槟城。父亲慈眉善目，为人正直,性格憨厚，家邻的纠纷，他能化戈为玉帛，和事了却。他为人实在，乐于助人，在旅外槟城年间，身誉极好。日里晨昏，他喜欢与村中的老者聊天，讲过去的事。讲道德人文，谈历史人物，论家长里短。能讲《水浒》、《三国演义》的故事、说起刘备、关公、周瑜等英雄人物，他头头是道。可见老父的真爱。他喜欢开玩笑，亦喜欢看报，了解社会见闻，关心国家大事。 父亲虽然命碌，晚年却是幸福。子孙满堂，尽享天伦。回报父亲的劳苦功高是子女的一片孝心。父亲节约，不浪费。有几次吃硬地瓜干嚼不烂，吐出倒入儿媳碗中，儿媳不嫌弃照吃，这种惜福的妇德小事，却成了美谈。我们兄弟五人不管旅外或居家，逢年过节都送来温暖，让他不愁吃穿。病重期间，儿媳奉汤于侧，擦洗翻身，抹药喂粥，尽孝在床前，从不厌烦，照顾有加，卧铺数月，没有褥疮。 父亲晚年患脚风湿病，引起皮肤感染，伤口糜烂。我们四处问医求药，耀弟还带来一位校医来家会诊治疗，但不见效。拖了年余，七十六岁后身体越发虚弱了，以至双腿行走吃力，有人说“老人双腿不力离去不远矣。”不久老父就卧踞在床。那是1981年农历十二月初六，父亲生命垂危，我即刻召回兄弟，守护床边。临终前，他老人家又回光返照了，强打精神吃力地看着我们，微微点了下头。随后双目紧闭，口微张，象熟睡一样，安祥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安息吧，父亲！您会永远活在儿女们的心里。 我总有一种感觉，父亲从未离去。每到清明节前后，我常焚诗以吊：“遗像空悬己卅年，江山活旧事茫然。乡心叠叠先严念，赎报如今只纸钱。”“清明语寄且招魂，献酒献花堆墓门。孰奈风方泉路隔，伤心何处展灵幡。”扫墓时会使我想起父亲来。真好象他仍然生活在这个世上！朝朝夕夕，思念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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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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