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晚年

乐儒斋主

父亲的晚年
德劭生前声望在，意诚逝后誉名留。父亲离世已经四十一年了。我经常翻开一些旧照片，面对父亲晚年生活照，一直想写一篇回忆的文章，以寄托我无尽的哀思。此时，眼前又是那熟悉的身影：剑眉将貌，伟岸身躯。虽然老态龙钟，却精神瞿铄。他穿着旧西装，衣服整洁，头发梳后，风度犹然。他拄着拐杖，步伐稳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追忆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百千往事己成尘，岁序轮回更索津。父亲的一生有四大特点：1、乐观豁达，为人随和；2、淡泊名利，只求平安；3、生活节俭，建功立业；4、讲古论今，智力充沛。他性格倔强又很讲信义，为人也宽怀。父亲持家兢业，教子有方。
父亲1966年（六十二岁）结束飘洋过海在槟城打工的生涯，回故里与我住在一起。父亲的晚年与我形影相随，我对他十分熟悉。
父亲命运多舛，十三岁时，父母逝去，二伯三伯和六叔亦相继陨命，余下大伯、五叔和父亲三人相依为命，独立门户做生意讨生活。父亲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年少时挑饼担串乡叫卖，上山耕作，下海种蛏。迫于生计二十余岁背井离乡南渡马来西亚做苦力，几十年住“估厘间”。抗日时期回国几年又返马，1957-1959年二度返梓省亲，直至文革回故里定居。欲享晚年，母亲却离世。人生两个不幸他都遇到：一是少年无父，二是晚年失妻。
纪影深深寻故垒，念怀特特缅双亲。父亲有良好的生活习惯，起居食宿都有规律。他不喝酒，只爱抽烟，我记得都是一角三分钱一包卷成广播筒式的烟丝，偶尔飞马、水仙、海堤和大前门牌等香烟，那都是儿子买给他的。抽烟时父亲连根火柴也舍不得划，都到煤炭炉接火。父亲节衣缩食，穿戴朴素。那时，家里吃菜很少放油，甚至连盐也只放一点点。父亲呵护家庭，对孙儿疼爱有加。我和老五四个孩子，都是他帮助把屎把尿的。父亲卧室床前有张古式桌抽屉常放着“信杯饼”或糖果之类零食，他是哄小孙子备用的。他对孙辈的学习很重视，他总要认真检查他们的作业和打过分数的试卷，然后给予评判或鼓励。即便在病中，也还随时关心着我们，经常会挂念家中这样那样的事儿。至今，父亲的那份关怀、那份牵挂，想起便不由哽咽。
海外艰辛历半生，传闻轶事自槟城。父亲慈眉善目，为人正直,性格憨厚。邻里的纠纷，他总能化干戈为玉帛，和事了却。他为人实在，乐于助人，在旅外槟城年间，声誉极好。日里晨昏，他喜欢与村中的老者聊天，讲过去的事，讲道德人文，谈历史人物，论家长里短。能讲《水浒》、《三国演义》的故事，说起刘备、关羽、周瑜等英雄人物，他头头是道。他喜欢开玩笑，亦喜欢看报，了解社会见闻，关心国家大事。
父亲虽然命碌，晚年也算是幸福。子孙满堂，尽享天伦。回报父亲的劳苦功高是子女的一片孝心。有几次吃硬地瓜干嚼不烂，吐出倒入儿媳碗中，儿媳不嫌弃照吃，这种惜福的妇德小事，却成了美谈。我们兄弟五人不管旅外或居家，逢年过节都送来温暖，让他不愁吃穿。病重期间，儿媳奉汤于侧，擦洗翻身，抹药喂粥，尽孝在床前，从不厌烦，照顾有加。卧铺数月，未曾有褥疮。
父亲晚年中风并患脚风湿病，引起皮肤感染。我们四处问医求药，大兄带來一位军医，小弟亦从厦门三请名医会诊治疗，但不见效。拖了年余，七十六岁后身体越发虚弱了，以至双腿行走吃力，不久老父就卧踞在床。那是1981年农历十二月初六，父亲生命垂危，我即刻召回兄弟，守护床边。临终前，他老人家又回光返照了，强打精神吃力地看着我们，微微点了下头。随后双目紧闭，囗微张，像熟睡一样，安祥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安息吧，父亲！您会永远活在儿女们的心里。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已有三十几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中。深情厚意，谆谆教诲，永远温暖着我的心。每当我思念父亲的时候，历历往事在目，仿佛又回到那流逝的岁月……

我总有一种感觉，父亲从未离去。每到清明节前后，我常焚诗以吊：“遗像空悬己卅年，江山活旧事茫然。乡心叠叠先严念，赎报如今只纸钱。”“清明语寄且招魂，献酒献花堆墓门。孰奈风方泉路隔，伤心何处展灵幡。”每逢清明扫墓时，我会想起我的父亲，似乎他仍然生活在这个世上。朝朝夕夕，思念依然。

梦回青河

恩重如山的父亲，记忆在父亲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