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生死系列之（二）

老当归本性

谈生死（二）

据说，对“死亡”现象有明确意识的只有人，因为这种认知离不开时间图型，离不开理性那种溯及既往、推理未来的能力。人们以他人之死的普遍现象为前提，而思及自身，推定自己最终也不免一死。

当然，就某种角度而言，人确乎是无法经历自身之死的，诚如伊壁鸠鲁所说：“所有坏事中最大的那个——死亡——与我们毫不相干，因为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没有来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所以死亡既与活着的人无关，又与死去的人无关，因为对于生者，死还不存在，至于死者，他们本身已经不存在了。”而在海德格尔看来，人不但不能逾越、经验自己的死亡本身，同样也不能“在本然意义上经历他人的死亡过程，我们最多不过是‘在侧’”。可是，如果死亡果真与每一个人无关，那么，为什么每当人们自感那“推定之死”，很可能即将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时，许多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战栗呢？或者仅仅是耳闻目睹‘在侧’的他人之死，敏感一点的心灵也会生起兔死狐悲的悚惧呢？“死亡与我们毫不相干”——与其说是一个判断，毋宁说是一位朴素唯物论者的自我安慰。

伊壁鸠鲁似乎忘记了人是一种理性存在，它用记忆、想象、判断和推理，将过去、现在和未来时刻勾连通达为一整体。看起来，人确乎只是活在“当下”，但是在当下之中却始终栖居着未来的种种“预期”，而这些无形的“预期”则时时左右着当下的“选择”，而这些当下不断实现出来的“选择”，岂不正是那先行到自身中来的“未来”吗？死亡就是这样的预期，而且是一种不知何时到来的，但又是确知的、必定的“预期”。作为理性的人，“死随时随刻都是可能的。何时死亡的不确定性与死亡的确定可知结伴同行。”（《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对于这种“与死为邻”、“向死而生”的人生处境，被病痛折磨了大半辈子的史铁生曾深有感触地说：“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站起来，对我说：嘿，走吧。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但不管什么时候，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但不会犹豫，不会拖延。”唉，既然已经是不由分说了，如何又能容得我们的犹豫和拖延呢？是的，但是作为有理性的人，他仍拥有一种独有的选择自由，即可以在内心自愿不去犹豫，不去拖延；所以，两千年前的塞涅卡，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比史铁生更为果决，他说：“我们无法知道死亡正在何处等你，所以，你随时随地等着它吧。”他还说：“只有不愿意离去才是被赶出，而智者愿意，所以智者绝不会被赶出生活。”大概在他们看来，死既然无可旋避，与其恐惧被动地做无谓之挣扎，还不如主动平静地接受这种普遍必然性。

对于少数的哲人智者，也许这不算难事。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虽皆知“有生必有死”的常识，却很少能做到如此毫不犹豫与无所怨尤。即便王羲之这样的两晋名士，在面对死之必然时，也不得不悲叹道：“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故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而悲壮的金圣叹，则近乎要咒地骂天了，他说：“夫古之人之坐于斯，立于斯，必犹如我之今日也。而今日已徒见有我，不见古人。彼古之人在时，岂不默然知之？然而又自知其无奈，故遂不复言之也。此真不得不致憾于天地也，何其甚不仁也！既已生我，便应永在；脱不能尔，便应勿生。如之何本无有我，我又未尝哀哀然丐之曰‘尔必生我’，而无端而忽然生我？无端而忽然生者，又正是我，无端而忽然生一正是之我，又不容之少住。无端而忽然生之，又不容少住者，又最能闻声感心，多有悲凉。嗟乎，嗟乎！”。

试想，人之于禽兽，既见其生，尚不能见其死，而况对待我们自己呢！因此，大多数如我辈者，内心之无奈与不甘可想而知矣。说了半天，死亡究竟意味这什么呢？死亡果真就是不可避免的必然吗？是彻底的毁灭，是绝对的虚无，还是死亡之后，尚有灵魂继续存在？既然如此心有不甘，那么，现在就不妨去爬罗剔抉一番吧。
待续：

青云

沙发先坐，稍后来细品。

老当归本性

青云 发表于 2023-9-15 07:22
沙发先坐，稍后来细品。

谢谢老师，我这多数人觉得比“苦茶”更糟，毕竟苦茶还能降血脂。说笑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