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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一个知青的中医梦〔三〕蛇法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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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30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知青的中医梦〔三〕蛇法传奇》


  一、脉学杂谈
  二、针灸记趣
  三、蛇法传奇
  四、接生往事〔待发〕
 
  
  民间有句俗语:不信“法”,信“蛇法”。  
  民间蛇法师治疗蛇伤,往往令西医望尘莫及,这是人所共知的。还有很多神秘的“蛇法”,令人瞠目结舌。譬如说,法师双手朝伤处凭空作掐下状,就能止住蛇毒上行,谓之“下箍”;左手捏诀,右手一指,可令巨蛇呆若木鸡,谓之“定身法”,又叫“千斤闸”。最令人恐怖神秘的是“呼蛇”,唯有湘西巫师的“赶尸术”方可与之媲美。
  相传某处毒蛇横行伤人,某蛇法师设坛呼蛇,与蛇斗法。旷野搭一木台,四周用石灰水画了三个圈子,法师登坛,焚香拜斗,念动真言,一时阴风四起,漫山遍野的蛇群蜿蜒涌来,把石灰外圈围得水泄不通;法师左手持一碗法水,右手摇动神幡,念念有词,几口法水向四周喷去,喝道:“畜生还不快走!”刹那间蛇群纷纷落荒而逃,只剩下一条头顶鲜红鸡冠的金色小蛇,一跃就进入了外圈。法师喝道:“畜生,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无冤无仇,劝你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下毒手!”那鸡冠小蛇又一跃,跳进了第二圈,朝着法师昂首吐舌,呼呼喷洒毒液!法师见状,脱下白色长衫,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衫上,双手抓住两襟,一撕两开!哗啦一声,那毒蛇也被撕成两半……   
  无从知道“赶尸术”的真假,上面的传说过于夸张,迹近神话,可我实实在在因缘巧合地学到了“蛇法”,不但治愈过许多重症蛇伤,而且的的确确能“下箍”,的的确确能“定身”,的的确确能“呼蛇”!  
  欲知端底,诸位听我慢慢道来。
  
  〔一〕
  
  下放农村前,我寄居在媠妈(比母亲大的姨妈)家。楼下邻居,主人叫周梅良,是益阳县水利局的干部。我母亲也姓周,于是喊他夫妇倆为姨耶〔姨父〕和姨姐〔姨妈〕,可说是亲如一家。
  一个周末,我正在楼下聊天,进来一个农民找姨耶,说自己家住市郊马良大队,女儿的脸被毒蛇咬了一口,当地蛇法师治疗过,现已昏迷不醒,一身都肿了,那蛇法师慌了手脚,不敢治下去了;无论如何得请姨耶出马,救她一命。姨耶答应了,只是说“至少要好几天,你得随我到局里请示一下领导才行”,随即收拾几件衣裳和一个青布包一道出门了。
  傍晚时分,姨耶还没有回家,姨姐对我说:“姨耶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妹子有救了。”
  四天后,姨耶回家了。又过了几天,那农民送来了一些礼物和一面锦旗,千恩万谢,还放了一大串鞭炮。
  这件事令我十分震动,想不到姨耶竟然有这么高明的医术!私忖若能学到这本领防身就好了,但不敢贸然开口。不久我就下放农村了。
  
  〔二〕
  
  第二年,大部分知青都回城“造反”,我也回到了媠妈家,每天躲在房间里诵读着“伤寒论”。这时,身为干部的姨耶也“靠边站”而呆在家里。
  一天,姨耶上楼对我说:“趁现在得空,想把自己治疗蛇伤的医术整理成一本小册子,发给徒弟们;可眼力不济了,写东西很吃力;你正好学中医,就帮我整理整理如何?”
  我自然是心花怒放,无异于喜从天降。于是,他口述,我记录,然后讨论行文和措辞,爷儿俩窝在楼上,足足花了一个月才把小册子编成。内容主要包括四个部分:1、湖南省的毒蛇种类和蛇毒的类别;2、各种毒蛇的习性,和蛇伤的辨析;3、外治和内治的治疗原理和方法;4、常见的治蛇草药的形状和功能。
  简而言之,湖南有七种毒蛇,益阳地区最多的是蝮蛇〔烂母胎〕,其次是眼镜蛇、银环蛇和竹叶青〔青竹标〕,偶可见到金环蛇;还有五步蛇〔蕲蛇〕和烙铁头只有湘西山区才有。分为三种毒性,1、血循毒〔中医称之为“火毒”〕,主要因血液坏死而死亡,眼镜蛇为其代表;2、神经毒〔中医称之为“风毒”〕,主要因神经麻痹、呼吸器官衰竭导致窒息而死,银环蛇为其代表。3、混合毒,是前两种毒性的结合,蝮蛇为其代表。
  外治以扩创吸毒排毒为原则,先用水洗净伤口,再用利器扩创,然后医者用嘴吸出毒液,再用草药敷治,以利继续排毒。
  内治有多个中药方剂内服,最重要的有四个:一是护心散,可防治蛇毒攻心;二是通关散,牙关紧闭时,药粉吹鼻使之通关以便服药;三是全身出现瘀斑、肢体水泡血泡、口鼻出血时服用的方剂;四是惊悸痉挛、瘫痪昏迷、神志不清时服用的方剂。每一种方剂都有多种加减方案,必须辩证施治。
  治疗蛇伤,外治排毒最重要。他也试验过多种器具拔毒:奶拔,唧筒,拔火筒,接上软管的大注射器……能想到的办法都试验过,可都比不上口吸。因为吸毒的力道必须适中,力道太小,毒液吸不出;力道太大,伤口闭合,毒液也吸不出。口吸能凭口感而调整出最适当的力道,把毒液源源不断地吸出来。上次马良大队那个女孩,是被一条挂在树枝上的青竹标咬在脸上,所以很快就蛇毒攻心了;除了给她内服药之外,干脆不外敷药物,只是每隔两个钟头就用口吸毒一次,这才捡回一条命。蛇毒只能血液传布,只要口腔没有创口,肠胃道没有溃疡,用口吸毒是没有任何危险性的。
  姨耶对我说:你已尽得我的真传,差的只是临床经验了。
  
  〔三〕
  
  小册子编成以后,话题自然转向了“法术”。
  姨耶告诉我,他父亲是位老中医,自己从小学的是药剂师,却对蛇伤特感兴趣,湖南的“祖师水”、“观音水”和“花子水”都学遍了,花了几十担谷。其中“花子水”最厉害,因创始人是个叫花子而命名;用口吸毒也是花子水的特长。参加工作以后,接受了现代科学知识,加上自己的体验,不再相信“法术”,所有咒语统统不念了,只靠“手法”、“口法”和“药法”治疗,照样灵验。
  拿“下箍”法来说吧。蛇毒完全靠血液传布,在非关节处传布最快,而每一个大关节处有淋巴组织把关,会对蛇毒有一段阻断时间。术者只能下在关节处“下箍”,患者看到肿胀到了此处就不蔓延了,自然以为是被法术“箍”住了。让患者看见并相信“下箍”法是有重要治疗作用的:它可以稳住患者惊慌的心态,减缓血液的流通速度,可以避免毒性的迅速蔓延,为术者赢得急救的时间,可以说是一种心理疗法。
  “定身法”也是有,不过只是一种手法〔后面再谈〕而已。定身法也有一套口诀,大致是:“起眼望青天,祖师在眼前……铜头大仙斩蛇头,钢头大仙斩蛇腰,铁头大仙斩蛇尾,急急如律令,敕!”:)
  当我问到“呼蛇”时,姨耶微微笑了起来,说:“呼蛇”当然是真的,选个好日子,我呼一次给你看吧。
    
  〔四〕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艳阳高照,姨耶背着一个大包袱,一个布袋让我背着,一起上路了。
  我们来到了乡下一个偏僻的南向山坡边,姨耶到坡上的树林和荒草丛中转了一个圈,回到山坡下的一块平地,打开包袱,拿出三支香,三支大蜡烛和三大捆黄色的纸钱。先拆开一捆,在地坪中央用树枝村底,垒成一个中空的神坛式的拱形纸堆,点燃香蜡插在纸堆前面,还供上了一大碗酒。吩咐我站在纸堆后面,不要惊慌,也不要乱动。
  姨耶又打开一捆钱纸,背在布袋里,拿起一叠纸钱点燃,弯着腰对地晃动纸钱,像写字一样,从地坪左侧画到右侧,又从右侧画到左侧,就这样不断地来回,口中念念有词。我知道这就是“念咒”和“画符”了。
  这时,和暖的南风轻轻吹拂,青烟随风慢慢地沿着山坡向上滚去。可能是钱纸太陈旧了,能闻到微微的臭味。几个来回,布袋里的纸钱烧光了,整个山坡弥漫在淡淡的轻烟之中。我紧张地向山坡上张望,可没看到任何动静。
  我朝姨耶投去了疑问的眼光,姨耶微微一笑,又解开第二捆纸钱,又开始烧纸,同样是是弯腰画符,不过只是集中在地坪中央两三米的范围之内。这捆钱纸很新鲜,点燃后发出淡淡的焦香。
  纸钱烧到一半的时候,我忽地看到草丛中探出一个蛇头,两个,三个……不一会,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蛇,呈扇形缓缓地朝着冒烟的纸钱方向爬来……
  我攒紧了拳头,手心直冒汗,胸口突突地跳,心脏像是要蹦到口里来了。
  蛇越来越近,一条条看得清清楚楚了,有我认识的晦暗的烂母胎,黑白斑斓的眼镜蛇,还有几条不知名的黑蛇和花蛇。其中一条眼镜蛇昂起半人高,呼呼发声,脖子膨开两只眼睛似的花纹,伸缩着血红的蛇信……离姨耶只有丈许远了!
  我突然记起一句俗语:“呼蛇容易遣蛇难!”是指如果把蛇呼来后,却无法力打发走,蛇法师将被蛇所害。不禁毛骨悚然,冷汗直冒。
  姨耶不慌不忙地抽起正在燃烧的的香蜡,从中点燃了纸堆,然后把香蜡投向火中;火舌伸腰以后,又把一碗酒淋上去,熊熊的火光和浓烟顿时腾空而起。
  爬行的蛇群蓦地停了下来,全都竖起了半个身子,高昂着头,十几对圆溜溜的蛇眼紧盯着姨耶手中冒着烟的纸钱……
  我紧张得全身僵直,流下的冷汗迷住了双眼,口鼻感到发甜……
  姨耶继续念念有词,晃动着冒烟的纸钱,大小蛇们像是中了疯魔,随着姨耶手中的火光摇动着身躯,说不出的恐怖和诡异,我的眼光也不由得随着蛇身晃动起来,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渐渐,蛇们像是吃醉了酒似的,越摇越低,越摇越低,最后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
  “害怕了吧?别紧张,别紧张。”姨耶对我笑道,“你看,今天只招来了四种蛇,这是蝮蛇,这是眼镜蛇,这是菜花蛇,这是乌梢蛇。”
  姨耶用脚把剩余的火焰踩灭,拿起一个军用水壶,满含一口水,向死了一样的蛇群喷去,连喷几口,瘫在地上的蛇一条条慢慢苏醒过来,转头溜进了草丛……
  这时我也双腿发软,坐了下来,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姨耶告诉我,呼蛇一点也不神奇,这三捆纸钱实际上是用三种药酒浸制了的,烧第一种药纸能引蛇出洞,烧第二种药纸能引蛇拢来,最后烧的药纸堆对蛇有麻醉作用,蛇闻到后就会烂醉如棉。此时被冷水激醒,蛇们吃了亏,自然落荒而逃了。一开始左右“画符”,为的是尽量让药烟铺开;最后的纸堆泼上酒烧,是加强麻醉作用……
  此外,要想呼来的蛇多,首先得能识别哪里蛇多,其次要选择朝南的山坡,最好是小南风天,药烟可以随风缓缓地爬上山坡,气味传得越远,呼来的蛇就越多。当年我师傅带我们几个徒弟到安化深山采药,呼来了一百多条蛇,真个是漫山遍野,那才壮观哪!
  姨耶说,自己初学蛇法时是相信咒语的,后来不信了;那时年轻顽皮,烧纸时念的咒语是“×你的娘,×你的娘……”,照样能把蛇呼来。:)    
  听后,我不禁哑然失笑,各种装神弄鬼的手法,实际上各有特定的作用的。又难怪自己先后闻到了三种不同的气味!  
  最后姨耶说:“这三个药方马上就告诉你,至于识别哪里蛇多,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 


  〔五〕
  
  姨耶还教了我徒手捉蛇的方法。
  姨耶说,学蛇法的规矩是拜师之后,徒弟必须徒手抓一条毒蛇交给师傅,算是入门仪式之一。我们不搞这一套了,可你学一学徒手抓蛇,对你治蛇伤也有帮助。
  蛇见到人,头部一般会昂起,可以一手从蛇背后把蛇头拂倒在地,一手迅速抓住蛇的“七寸”〔得据蛇的大小而伸缩〕,不能离蛇头太远,也不能太近。蛇的构造有点像人的手臂,手指就是蛇嘴,小臂中央就好比“七寸”;抓手腕或大臂,“蛇嘴”都能回头咬到你;唯有抓在小臂处,“蛇嘴”才反咬不到。打蛇要打七寸也是这个道理。必须反手抓,以免失手咬伤虎口。
  就在呼蛇的那天,经他示范后,我就轻松地徒手捉到了一条眼镜蛇,还观察了它的毒牙。
  回家后,我与姨耶谈论捉蛇的技巧时,他正在读书的儿子周斗南也在旁边听热闹。斗南只听了捉蛇之法,却没有学治蛇之法,后来因此几乎断送了性命!
  大约是1970年吧,周斗南下放到沅江十字架。一日田间劳作,见田里一条“烂母胎”,斗南忍不住吹牛说,我会空手捉毒蛇。社员讥笑他吹牛,斗南就捏住蛇尾,在空中轮圈圈。社员又讥笑道:抓蛇尾谁不会?要抓蛇头才是真本事!
  斗南被激,放下蛇尾,转手去抓蛇脖子,谁知离蛇头太近,而且慌乱中是正手抓的,毒蛇一口咬在虎口上。社员们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抬回了队屋,还马上去请当地的医生。
  斗南忙对生产队长说,你赶快发电报,通知我爸爸来,他叫周梅良,正在益阳县茈湖口五七干校学习,只有他才能救我的命!
  姨耶后来告诉我,接到电报之后,他大惊失色,连忙请了假,一路小跑,赶往茈湖口镇,去搭去往沅江的西湖班轮船。一路全是不良之兆,明明是大热天,蓦地起了一阵冷风,让我毛骨悚然,又遇上了送丧的队伍,更是心急火燎,心中在狂呼:“要让我赶到啊!要让我赶到啊!”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去迟了!
  总算赶到了十字架,进得队屋一看,斗南睡在拼起来的三张方桌上,全身赤裸,右手粗得像小水桶,胸口都肿起老高,而且精神狂躁,呼吸困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姨耶连忙依法施治,把斗南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上面这段往事,只要是下放到过沅江十字架的知识青年,人人皆知。但不知上网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们中,可有周斗南当年的战友?
  
  〔六〕
  
  不久,我和大部分知青一样,返城无望,和现在的老伴一起回到了乡下,不久就结婚了。请我扎银针的人很多,却无人知道我学了“蛇法”;偶或有社员被蛇咬伤,都是从外地请蛇法师。
  两年之后,因一次无意的恶作剧,我会蛇法的名头才传开。  
  那年,家养的鸡婆孵出了一窝小鸡,晚上睡在一只箩筐里。一天快天亮的时候,只听见鸡婆不安地咯咯咯叫,小鸡也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心想怕莫是黄鼠狼偷鸡吃吧?
  摸黑到了灶屋里,隐隐约约看见一团白影从箩筐里跳了出来,纳闷小鸡如何有此能耐?正要去抓小鸡,老伴端着煤油灯过来了,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原来是一条三角脑袋的大红土壁蛇〔赤练蛇〕咬着一只小鸡从箩筐里溜出来,足有一米多长。
  虽然姨耶说过红土壁是无毒蛇,可没有检验蛇牙,还是不大放心。我迅速抓住蛇七寸,提在手上。此时天已发亮,我出外把蛇嘴掰开一看,果然没有毒牙,一时兴起,就在门前大路上,开始演习姨耶教的“定身法”了。
  我用左手三个指头捏住蛇头和脖子摁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当然是胡乱瞎念〕,右手握着蛇身,用极慢的速度把蛇身绕着蛇头,像盘发髻一样绕圈。这时隔壁的张队长刚好来了,“哟”的一声,闪在一旁,看我慢慢盘蛇。不一会,长蛇盘成了一个大圆饼,我把蛇尾纳到了蛇身下面。此时蛇肚皮开始鼓圆了,心知火候已到,就松开了双手。
  赤练蛇盘在地上,纹丝不动,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斑斓夺目,既艳丽,又诡异。
  张队长笑道:“小孙还学过蛇法啊?这是下的‘千斤闸’吧?”
  我俩靠在门框边说话,过路的社员无一不被吓一跳,我俩也乐得哈哈大笑。不久就围了一堆人看热闹。
  我见“收法”的时机已到,便从水缸里舀来一碗冷水,“噗”的一声,一口“法水”朝蛇喷去,一蹬脚,喝到:“畜生,走!”那赤练蛇缓缓散开,一溜烟滑进门前的水渠,很快游走了。
  其实,定身法的诀窍就在于捏蛇脖子的手法,必须把蛇头撅起,使其窒息,盘圈和念咒,是为了延长窒息的时间。待蛇肚皮鼓圆时,火候即到,即可松手了;此时无论太阳多毒,旁人如何大呼小叫,蛇就是没有力气逃走。等候蛇肚皮开始平静,蛇已缓过气来了,用冷水一激,蛇自然逃之夭夭了。
  从这一天起,这一无意的恶作剧,竟然让我会“蛇法”的名声传开了。  
  
  〔七〕
  
  不久,回民六生产队的一位邹大嫂被毒蛇咬了,把我请了过去。我顺路在田埂边和土坡上采了几种药草。
  蛇伤在脚踝旁,肿胀已经到了膝盖边,邹大嫂心中灼热,呼吸急迫,已经蛇毒攻心了,还起了“蛇丝眼”〔即眼前一个人会看成好几个人〕,这是蝮蛇独有的症状,是神经毒在作怪。
  我连说不要紧,内心其实有些紧张,这毕竟是第一次治蛇伤呀!
  先是“下箍”,接着把自己备有的护心散用开水冲好,让大嫂服下,再接着给她扩创吸毒。因为是第一次用嘴吸毒,心里还是有些胆怯,为稳妥起见,先把一团半边莲嚼出汁来,含着药汁给她吸毒。吸毒之后,对症开了药方,让他丈夫赶到粟家埠药店捡回了中药,煎好让她服下。
  吸完毒之后,总感觉口里麻痹痹的。回家之后,又嚼食了一些半边莲,睡觉时都有些轻微不安。一觉醒来,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了心。
  大嫂的全身症状很快消失了,就是下肢肿胀老是不退,哪怕是一天多给她吸几次毒,也是枉然。我又用银针刺她的八风穴〔在各个脚趾交合处〕,银针拔出后,就有黄色的汁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肿胀很快就消失了。可到第二天,肿胀又依然如故。
  就这样,大嫂的肿胀一直绵延了近一个月,才慢慢恢复正常。
  自己不断反思,为什么那么严重的全身症状消失得很快,而局部肿胀却绵延这么久呢?是不是扩创太浅的缘故呢?
  回益阳后,我把治疗经过向姨耶汇了报,还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姨耶微笑着说:原因你自己找到了!扩创不能太深,伤及了大血管会加速蛇毒入心,太浅了就排毒不畅;以扩创后血液微微渗出为度。你多治几次,就会掌握最合理的深浅了。
  一年以后,我又治疗了第二例。当时我已经当民办教师了,正放学回家,邻队林队长跛着脚向我急速跑来,大声喊:“孙老师!我被毒蛇咬了!”
  我连忙止住他的奔跑,说:“别跑啊,怕什么!有我在哪!”
  林队长是旱土队长,是在棉花土打农药时被蛇咬伤的,咬在脚趾边。我张开双手,在脚踝处凌空一掐,还吐了一点唾沫,说:不要紧了,跟我慢慢来!
  回家仔细检查了伤口,是眼镜蛇咬伤的。眼镜蛇的毒性远比蝮蛇重,也不敢怠慢,依法给他做了全套的内外治疗。第二天他就相安无事,第三天就重新出工打农药去了。
  后来,姨耶告诉我,尽管症状全部消失了,也得叮嘱多休息几天才行;幸亏是打农药,如果是干重体力活,也怕留下后遗症呢。接着,姨耶又教了我许多临床经验。
  至此之后,我又陆陆续续治疗过好几例蛇伤,无论轻重,均很快痊愈了。
  最好笑的是,那几天,林队长逢人便说:孙老师的“蛇法”好厉害!我的脚看着看着肿上来,孙老师用手“一掐”,马上不往上肿了!本来疼得要命,孙老师的口水一吐,马上轻松了一半!
  联想起蛇法师们喜欢显神通,当然主要是为了加强神秘性,抬高自己的地位,也便于挣钱。这种神秘性同时也能起到镇定的作用,是一种心理治疗,好比用镇静剂,也能对治疗产生十分重要的辅助作用呢。
  
  〔八〕
  
  就蛇伤治疗的效果而言,中西医是各有所长的。  
  西医主要用蛇毒血清治疗,疗效也很好,但是血清必须与蛇毒严格对口,而医院却很难有对口的血清;此外,蛇咬初期,往往很难辨是何种毒蛇咬伤,不知道该用什么血清,很容易延误治疗。中草药治疗就不存在这些困难,只要辩证施治即可,药物也不缺,这是西医望尘莫及的优势。
  文革期间,药店有根据中国秘方研制的中药制剂《季德胜蛇药片》和黄守林的《蛇伤急救散》买,它们对于蛇伤初期有一定的疗效,中晚期得辩证施治,效果不佳。民间蛇医黄守林写了一本《黄守林治疗蛇伤经验》,介绍了一整套中草药辩证施治蛇伤的方法,很有参考价值。只是黄守林常用的一些当地的草药,其它地区不一定有,限制了它的应用范围。
  周梅良姨耶教给我治疗蛇伤重症的秘方,包括药效最佳的外治敷药,全部都是最常见的中药,不存在缺味的缺点。我仔细研究过这些药方的配伍,它们全都有很古老的传承,例如治疗神志昏迷、惊悸抽搐的药方,就是在犀角地黄汤的基础上发展而成,其它大抵如此;可见创造者是位精通中医的大家。如果能把他老人家的治疗经验在全国推广,将为造福于人类作出一定的贡献。
  这里我还有必要介绍一些防治毒蛇咬伤的常识。
  如果不慎被蛇咬伤,最应当注意的有四点:第一,咬伤之后,切忌惊慌和奔跑,以免速蛇毒迅速流向心脏,应简单自救之后再找医生救治;第二、蛇毒为酸性,所有带弱碱性的溶液〔如二道米潲水、小苏打溶液等等〕都适合冲洗伤口;人的口水也有弱碱性,冲洗之后吐一些唾沫也能解毒;第三、所有医书推荐的“带子捆扎法”不值得推崇,此法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防止蛇毒攻心,但被捆扎处以下的肢体容易坏死,即使不坏死也经久难愈;最好的方法是在冲洗伤口之后,再在周围寻找三种开黄花的野草,至少会有一种是蛇药,一起捣烂后敷在伤口周围,不要盖住伤口,下方留一小口,以利排毒;第四、银环蛇之类神经毒毒蛇咬了以后,并不疼痛,很容易被忽视,往往是全身症状出现以后才被发现,此时往往已经太晚了;所以只要是被蛇咬了,都得施以急救和就医。
  
  〔九〕
  
  最后,我要简单介绍一下周梅良先生。
  周梅良先生是益阳市水利局的一名干部,虽然治疗蛇伤医术高明,却并不以此为业。只有遇到其他人医治无效的重症病人,求医者通过水利局领导同意才出外就诊。他救人无算,却从不收取费用。这种高尚的医德和人品,永远是我为人的榜样。周梅良先生早已作古,我永远怀念他。
  我自从返城以后,已经没有机会再治疗蛇伤了。姨耶当年应当收过一些徒弟,大都应当是乡下的徒弟。姨耶收徒弟很严格,不是人品极好的人是不会传授的。当年我帮他编写的小册子,这些徒弟们应当会人手有一份,这些珍贵的资料一定还在默默地为造福人类而流传下去。
  联想到咱们中国,有多少这样疗效卓越的医术在民间流传,并不为医学界所知。若能把它们挖掘整理出来,将是多么宝贵的医学遗产;如果就此湮没了,将是多大的损失!念之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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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咱们中国,有多少这样疗效卓越的医术在民间流传,并不为医学界所知。若能把它们挖掘整理出来,将是多么宝贵的医学遗产;如果就此湮没了,将是多大的损失!念之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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